歌声里的黄昏年华

2025-06-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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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上午,上海唐人百老汇福利院的活动室飘出一串悠扬的旋律。阳光斜斜地爬上窗台,映着几十张红木椅子围成的半圆,椅子上坐满头发花白的老人,有人闭眼晃着脑袋打节拍,有人笑着用布满褶皱的手掌轻轻拍腿。中央的麦克风前,穿碎花衬衫的陈阿婆正握着话筒,唱着一曲《茉莉花》。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但每个字都咬得认真,像溪流里一颗颗被冲刷得发亮的鹅卵石。

这是老人们自发组织的周末音乐会。每周六,活动室的门总会被一双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推开。有人抱着褪色的手风琴,有人拎着裹了绒布的旧二胡,还有人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歌谱——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记着《南泥湾》《红梅赞》,或是更久远的《夜来香》。八十五岁的李爷爷总爱打趣:我们这群老骨头,唱的可是历史的回音壁。

歌声暂歇时,交谊舞的旋律就填满了空气。八旬的周伯伯踩着锃亮的皮鞋起身,弯腰向邻座的王阿姨做出邀舞手势。两人搭着肩膀旋转时,王阿姨绣着牡丹的丝巾在风里扬起,露出颈后那颗年轻时被称作美人痣的小黑点。角落里,轮椅上的赵奶奶举着红绸扇,跟着节奏左右摇晃,扇面上褪色的金线随着动作一闪一闪,恍若七十年前她登台跳《采茶舞》时发髻间的金簪。

总有人唱着唱着就红了眼眶。当《我和我的祖国》的旋律响起时,曾经当过音乐老师的孙奶奶会突然挺直佝偻的背,指挥众人合唱的双手在空气里划出利落的弧线。她的白发被穿堂风拂起,像一朵跳动的蒲公英,而浑浊的眼底分明映着礼堂的追光灯、礼堂下黑压压的学生,还有礼堂外那个蝉鸣聒噪的那个夏天。

暮色渐浓时,管理员小张会端来一壶陈皮茶。老人们捧着温热的玻璃杯,七嘴八舌地约下周曲目。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,把《天涯歌女》的余韵揉碎了撒在风里。此刻没有人在意音准,也没有人记得病历卡上的诊断书,只有老挂钟的钟摆,跟着某个老人轻轻晃动的布鞋,在橙色的夕阳里荡啊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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